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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兜里,那几张沾着陈默血汗的钱,像几块冰疙瘩,死命硌着肉。还有那张鬼气森森的偷拍照,那个邪门的烙印……
小石头最后那句没吐完的“像……”,像道冰做的符,永远贴在我脑门上了。
那个打伞的鬼……他手腕上那烙印……到底像谁?
他这会儿……是不是就猫在哪个黑旮旯里,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冰碴子似的冷笑,看我彻底垮掉?
一股子冰碴子似的寒气,从尾巴骨顺着脊梁杆子,嗖嗖地往上爬。
我撑着冰凉的铁皮壁,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两条腿跟灌了水泥似的,挪一步都费老劲。趔趄着,像具被抽了魂儿的走尸,迈下了救护车,踩进了市一院急诊大厅那片冰凉、喧闹、满是生离死别的白惨惨的光里。
* * *
急诊大厅的光,亮得能把人眼珠子刺穿。不是暖光,是那种冷冰冰、白惨惨的荧光,把每一张焦虑、痛苦、麻木的脸都照得青灰发僵,像停尸房里刚拉出来的。空气是消毒水、汗臭、血腥味,还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甜腻腻的呕吐物馊味搅和在一起的怪汤,顶得人脑仁发胀,胃里翻江倒海。
我像个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步一挪地蹭进来。身上那件破袄子,被小石头的血和我自己的冷汗浸得透湿,硬邦邦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沉。每一步都在光洁得能照出鬼影的瓷砖地上留下半个湿漉漉、带着暗红印子的脚印,引来一片嫌恶又惊恐的侧目。那些目光像针,扎在背上。
没人管我。大厅里乱得像刚被炮轰过。哭嚎的,呻吟的,捂着冒血口子骂娘的,护士推着叮咣乱响的治疗车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医生拿着夹板吼着让家属签字……生和死在这里搅成一锅滚烫的、令人作呕的粥。我这副模样,不过是这口沸腾大锅里多添的一滴油星儿。
抢救室的门紧闭着,像一张铁青的、拒绝透露任何消息的死人脸。门楣上那个“抢救中”的红灯亮得刺眼,像只充血的眼珠子,冷漠地俯视着门外瘫坐在塑料椅上、或站或跪、像被抽了魂儿的家属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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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被推进去了?那扇门后面,是王医生他们还在徒劳地按着他小小的胸膛?还是……那具冰冷的小身子,已经盖上了白布?
裤兜里,那张偷拍的照片硬角,隔着薄薄的布料,死命地硌着我的大腿肉。那个烙印……那个扭曲的鬼画符……
“喂!你!”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小护士皱着眉冲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个登记夹板,语气像在吆喝牲口,“刚送来的那个小孩,叫啥?住哪?家里人呢?有身份证吗?医保卡呢?”
她的声音又尖又脆,像把锥子扎进我混沌的脑子。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把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抢救室那扇冰冷的铁门。
“问你话呢!哑巴了?”小护士不耐烦地用笔敲了敲夹板,“没名字没家属没证件,我们怎么处理?后面手续怎么办?费用谁交?总不能一直占着抢救室吧!”
费用……又是钱。
裤兜里那几张沾着血和汗的百元钞,像几块烧红的烙铁。陈默……兄弟……我……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我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一点点往下滑。
“哎!你站住!别在这儿装死!”小护士急了,伸手想拽我胳膊,又嫌恶地看了一眼我袖子上大片干涸发黑的血污,手停在半空。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
不是王医生。是一个穿着绿色刷手服、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医生,眼神疲惫,额头上全是汗。他目光在门外一扫,直接落在那个小护士身上,语速飞快:“通知家属!刚才送来的贯通伤男孩,抢救无效!死亡时间……”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凌晨两点十七分。准备送太平间!”
轰——!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冰冷的宣判词砸下来,还是像一把重锤,狠狠夯在我的天灵盖上!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小护士后面又急又快地说了什么,男医生怎么转身又进了抢救室……全都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嗡嗡作响的水。
死了。
真的死了。
抢救室那扇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那个红灯依旧亮着,刺眼,冰冷,像一个无情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