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被水流搅动着,翻滚上来。
是纸人!
惨白惨白的脸,用劣质墨汁画着呆板诡异的五官,穿着同样用纸糊成的、歪歪扭扭的红色小褂。它们随着翻涌的水花沉沉浮浮,密密麻麻,如同水底涌出的白色蛆虫,无声地围绕着那口巨大的黑棺!
纸人的脸上,那画出来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望向我,望向我身边那红衣的新娘。一种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喜庆”,弥漫在这片死亡的水域。
冥婚!这是水底的冥婚!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也带来一丝诡异的明悟。这红衣新娘是被强行配了冥婚的!这口巨棺里,就是她那“死鬼丈夫”!她是含冤而死,怨气冲天,根本不愿入这水底阴宅!所以她才浮尸不沉,所以她才如此凶戾!她需要一个“新郎”,一个活生生的新郎,来替代她,完成这场被诅咒的仪式!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不…不…”我最后的意识在疯狂呐喊。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抓住我脚踝的那两只冰冷鬼手,猛地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我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凌空提起,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朝着那口翻腾着恶臭黑水的巨大棺材,狠狠地摔了过去!
“噗通!”
冰冷的、带着浓重腐烂气味的黑水瞬间将我吞没!恶臭灌入我的口鼻,带着淤泥和水草的腥气,呛得我几乎窒息。我疯狂地挣扎,四肢胡乱地拍打着粘稠的黑水。
浑浊的水下,视线模糊。我绝望地向上望去——
水面之上,那盏挂在船头的风雨灯,散发出的不再是妖异的红光,而是变成了一片诡异的、冰冷的惨白!如同招魂的灵幡!
就在这片惨白的光晕里,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正静静地、直挺挺地站在我的破船船头。她微微低着头,湿透的长发垂落,遮住了面容。而在她的身边,紧挨着她站着的,赫然是另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新郎吉服,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身体同样僵直,如同被钉死在船板上。惨白的光映照下,那新郎的身影,分明就是…就是我的轮廓!那身红袍,正是水中倒影里的那身!
它取代了我!它成了这场冥婚的“新郎”!
而我,真正的我,正在这口巨大的、如同巨兽胃囊般的腐朽黑棺中,被冰冷粘稠的冥河水吞噬!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彻底捏碎了我的心脏。冰冷刺骨的河水疯狂地灌入我的口鼻、耳朵,带着死亡的气息。肺叶像是要炸开,视线被浑浊的黑水和漂浮的腐烂物充斥,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迅速熄灭。
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最后映入我模糊视线的,是水面之上,那惨白灯光中,两个穿着刺目红袍、并肩而立的僵硬身影。
以及,一个冰冷、怨毒、仿佛从水底淤泥最深处传来的,带着一丝扭曲“满足”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我坠入深渊:
“礼成…送入…洞房…”
冰冷的黑水彻底灌满了我的肺腑。
一切,归于死寂。只有无边的雨,依旧冰冷地敲打着浑浊的河面。那盏挂在船头的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照着那条空荡荡的破旧乌篷船,和船头那两个并立着的、穿着大红吉服的、死寂的身影,缓缓地、无声地漂向河道深处无边的黑暗。
河底,淤泥深处,无数惨白的纸人,随着暗流轻轻摇曳,空洞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场永不终结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