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鱼汤里,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细碎的白色碎末,如同碾碎的骨粉,沉在碗底。碗沿靠近空凳的那一侧,多了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如同指甲划过的裂痕。
奶奶瘫坐在那摊水渍旁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枯瘦的头歪向一边,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睛微微睁着,浑浊的瞳孔定定地望着那张空凳的方向,嘴角却奇异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和解脱。
她放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手,松弛地摊开着。一只干枯的手指,指尖微微沾着一点那深色水渍的湿痕。
“妈?”父亲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踉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奶奶的鼻息。
几秒钟后,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软软地跪倒在奶奶身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老宅陷入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只有那盏重新亮起的白炽灯,发出单调而刺耳的电流嗡鸣,冰冷的光线无情地照亮着堂屋里的一切:凝固的饭菜,碎裂的酒杯,深色的水渍,碗底的白末,还有……奶奶嘴角那抹凝固的、含义不明的微弯。空气里弥漫着冷掉的油腻、淡淡的腥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如同旧坟般阴冷的土腥味。
囡囡的哭声早已停止,她蜷缩在林薇怀里,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的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孩童特有的茫然。她的小手指着奶奶,又指向地上那摊小小的水渍,声音很轻很轻:“太婆……睡着了……那个叔叔……他走了……他流了好多水……像眼泪一样……”
林薇紧紧抱着女儿,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仍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哆嗦。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更深的、无法言说的茫然。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从奶奶安详又诡异的遗容,移到地上那摊冰冷的“泪痕”,再移到青花碗里沉浮的白色碎末。一股巨大的、冰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脚底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走了?
那个四十年前饿死在寒冬里的孩子,那个被执念和饥饿扭曲的魂灵,在囡囡转述了那声“娘……我不恨……我想家……”之后,在留下这一摊冰冷的“泪”痕之后,在带走了那颗象征“苦”的鱼眼之后……终于离开了吗?
他用这种冰冷诡异的方式,回应了母亲四十年的愧疚与呼唤?还是仅仅宣泄了积压的悲苦,然后归于尘土?
没有答案。只有死寂的老宅,和那盏兀自发着惨白光芒的灯。
父亲跪在奶奶身边,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二叔和三叔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堂屋门口,他们扶着门框,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相依的母子,望着那摊水渍,望着那只破裂的青花碗,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两具被恐惧和沉重往事彻底压垮的空壳。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透出了一点极其黯淡的、冰冷的灰白。
新年的第一个黎明,就要来了。
但在这座刚刚经历了生死与灵异的老宅里,新年的阳光,似乎永远也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个角落、渗入砖缝骨髓的、阴冷入骨的土腥味。
那味道,像是来自很深很深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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