淀不深的观音宗弟子都有些醋意。澹台平静跟徐龙象相距不远,笑容恬淡而清净,只是她身前凭空浮现出一点缥缈的幽绿水滴状玩意儿。水珠坠下,滴坠出两条水线,如画月弧,涟漪阵阵,刹那间就构造出一块大圆镜,竖立在她与徐龙象两人之间,镜面波光粼粼,绿幽幽的水纹荡漾,两两相望,视线模糊,从徐龙象这边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的大致轮廓。
观音宗练气士面面相觑,甚至连眼界奇高的卖炭妞都极为动容。观音宗能够以一宗之力抗衡整个离阳王朝的北方附龙士,归根结底,其实就靠两件符器。那幅出自大奉王朝画圣手笔的陆地朝仙图,用于镇压江湖“毓秀”,而宗主师姐身前的月井天镜,则是压制世间那些执意打破大道桎梏的各色“钟灵”。无论毓秀还是钟灵,都是因缘际会得到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宠儿,可越是势大之物,往往越不服管束,越想要越过雷池,观音宗一脉就要镇压下这两种已得天道馈赠却犹然不知足的家伙。
澹台平静出镜之后,笑着朝徐龙象摊出一手,示意少年不用手下留情,尽管施展身手便是。然后众人就看到徐龙象凶悍撞入镜中,出现在澹台平静身前,一拳砸下。大多数生平仅见这宗门国器的观音宗弟子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可随后就看到宗主整个人如琉璃锻造而成的器物被打得支离破碎,散成漫天流萤。徐龙象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下一处。果然,在他面前很快又出现一面镜子,他再一次撞入后,又打碎了那个琉璃身的澹台平静。如此不知疲倦地反反复复,黄沙地上,短短一炷香工夫内,徐龙象已经不下百次入镜打破琉璃,每一次在碎身之前,澹台平静始终笑容平静,徐龙象的攻势越迅猛凶悍,就越衬托出她的胸有成竹和道法玄妙。
一名校尉拍马来到李陌藩身边,一肚子狐疑,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算怎么回事?那娘们儿难道真是神仙?”李陌藩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娴熟,更是沙场骑战的顶尖高手,可还真没领教过练气士的神通,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拉下脸皮在属下面前说不知道,只好故作高深地捏着下巴,缓缓说道:“练气士南北对峙,各有千秋,北派像是大仓里偷粮食吃的硕鼠,不过他们进补的是帝王龙气,至于南边观音宗这群人,侧重从天地中餐霞吞雷用以养神气。这观音宗宗主的古怪镜子,大概类似道家真人袖有乾坤和佛门中纳须弥于芥子的手段。”
那络腮胡子的校尉憋了半天,憨憨干笑道:“将军,你见识可真够广的啊,连这个也晓得,难怪大将军都说你是咱们北凉军排得上号的儒将。”
李陌藩笑骂道:“滚一边凉快去,这么多年拍马屁,半点功夫也不见涨,儒将个屁!老子龙象军副统领的位置,那都是一次次身先士卒赚来的,儒将哪个不是躲在战场后头摇扇子耍嘴皮的王八蛋。”
那校尉委屈地道:“我倒是想当儒将。”
李陌藩翻白眼讥讽道:“就你这杀猪的邋遢样子,下辈子都甭想当个儒将。”
战场上当事人之一的徐龙象停下身形,没有半点气急败坏的神情,略作思考后,就往观音宗弟子聚集的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用上了兵法上的围城打援。你观音宗宗主躲得过,可你的徒子徒孙躲不过,到时候你要不要显出真身光明正大打上一架?澹台平静出现在徐龙象身后的位置,背对龙象骑军的扇面冲阵,伸手轻轻一拍身前镜面,下一刻,梅英毅那拨观音宗弟子身前就多出了一块镜子,徐龙象一冲而过后,竟然眨眼间就来到了澹台平静身前,这个完全有悖世情的场景诡谲至极。徐龙象钻牛角尖的性子上来了,也不冲向那不敢正面交手的女子,反身继续奔向观音宗弟子,而且第一次在奔跑途中展开了方向转折,速度之快,让人先是只看到一抹恍惚的身影,然后就是方圆百丈之内处处是徐龙象。这一幕,倒是颇像王仙芝当时与无用和尚一战时的手段。天下武功,登峰造极后往往殊途同归,逃不过“快”和“准”两个字。一个是占尽先机,一个是有的放矢,两者兼备,那就等于在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做到稳操胜券。世间剑道剑术之争,不论两派拥趸分歧如何大,对快、准二义,都没有任意异议。“桃花剑神”邓太阿正是因为他的飞剑有“天上流火”美誉,快到了极致,才可以在李淳罡重出江湖之前压制得天下剑道之士完全抬不起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龙象始终没能摸到澹台平静和观音宗弟子的一片衣角,就连李陌藩都有些焦急上火,更别提那拨性子如西北风沙一般粗粝刚烈的校尉都尉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就策马冲锋,杀他个鸡犬不留,管你是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