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衣裳,以挖野菜为由支开女儿,煮了一锅放入砒霜的米粥。等到女孩回到家时,那个自她懂事后便没喊过爹的男人已经尸体冰冷。一小锅粥,才六碗的分量,他只管自己吃饱,一口气喝了五碗,自然死得快,而那位才喝了一碗粥的女子,临死前抱着女儿,流血也流泪,说不出话来。十指冻疮绽裂出血的小女孩清洗娘亲的脸庞后,将她放入草席,不看一眼那男子,来到凉州城内,跪在卷席一旁。这场景,在北凉的冬日,人们早见怪不怪,所以不需要用木炭写下什么,也不需要她吆喝哭诉什么,可是谁愿意为了一个衣衫单薄的肮脏小女孩,去摊上这种需要耗费不少碎银的晦气事情?
道路上是鲜衣怒马,貂裘尤物。
没有谁会多看一眼兴许熬不过这个冬天酷寒的小女孩。
几个在她家掏过钱进出过茅屋的泼皮汉子经过,一脚踢开了草席,露出小女孩她娘的尸体,她立刻趴在娘亲身上。他们说她娘亲是个脏女人,随便抛尸野外就是了。她哭着说她娘一点都不脏,他们便去踩踏尸体,小女孩一口咬住其中一个无赖的腿,结果被扯住头发提起,一拳砸在她肚子上,问她到底脏不脏,她每说一次不脏每摇一次头,就挨一拳。她那会儿才多大,经得起几下打?可路人冷漠,没有谁会搭理这些,倒是许多人闲来无聊,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一辆豪奢马车途经那里,约莫是听到了吵闹,一名穿着华贵白裘的少年世家子不知怎么便走下了马车,来到她身前。他身边站着一个满眼嫌弃捂住鼻子的漂亮女子,他问她,她娘亲与身边女子谁更好看,嘴角渗出血丝的小女孩给了一个让旁观者哄然大笑的答案,那名陪伴在世家子身边的狐媚女子丢了颜面,眸子里满是怒气寒意。荒唐名声传遍北凉的少年世家子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从身边玩物女子头上摘下一根才送出去的珠钗,钗子尾端挂着一颗硕大珍珠,小女孩不懂什么一分圆一分珍,不懂什么珍珠一寸值千金,只看到那人蹲下身,将珠钗子插在她娘亲头上,问她好不好看,小女孩哭着说好看。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回到马车,扬长而去,再以后,便马上有人安葬了她娘亲。
那个冬日,小女孩跪在坟头,遇到了黄龙士。
这些年,她除了杀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钗子。
今年襄樊城外,她杀了那个什么天下第十一,谁要当年那名少年世家子死,她便要谁死,管你是一品高手还是陆地神仙?对她而言,这是唯一的道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首脍炙人口的游侠诗篇,点睛在于那个“杀”字,若是修改成“救”字,显然不伦不类。此时病恹恹坐在马车内的世子殿下,心情就十分古怪。呵呵姑娘,即那个豢养大猫做宠物的贾姑娘,原本以为就算不是国仇家恨,也是冷血无情的超一流刺客,怎么都不会出手相救,拿自己的身体移花接木过去赵宣素的三清劫数。前几日在东海坡顶,徐凤年体内犹如一座炼丹熔炉,鼎沸异常。与外丹以金石药材做饵不同,内丹是熔化精气神,其中凶险,丝毫不逊色于赵老道的杀招。赵宣素的紫气东来与王重楼的大黄庭,形同兵戈相向。徐凤年陷入昏迷,几近濒死,等他醒来,从青鸟嘴中得知是呵呵姑娘救了他一命,引得紫气逆行入她身,然后她便脱身离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桃花剑神让青鸟给他这位远房侄子留下两句话,说是他已抹去十二剑秘法禁制,需要新主子饮血饲养,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可以生出灵犀,只要气机充沛,学上一门上乘驭剑术,便能牵引驾驭十二剑。他当年欠下徐家或者说吴素的授业救命之恩,就算两清,以后能不见便不再相见。
羊皮裘李老头掀开帘子弯腰走入车厢,懒洋洋靠着车壁坐下。徐凤年瞥了一眼,东海一战如何收官,只听说是不胜不败,谁都没能瞧出端倪。王仙芝为老剑神开海送行,给足了颜面,显然当年半柄木马牛之恩,在武道最高峰上屹立不倒一甲子的王老怪始终不曾忘却,这让徐凤年对那武帝城主生出丁点儿好感。老剑神看见绘有百鸟朝凤图棉毯上摆有一只黄梨木盒,便很不客气地打开剑盒,分明剑气森森,但到了羊皮裘老头嘴里却是:“娘娘腔,绣花针。这姓邓的晚辈是个娘们儿不成?”
伤势由内而外蔓延的徐凤年脸色苍白,膝盖上盖了一块西蜀天工小缎毯,除此之外车内还新添了一座暖炭炉,如今尚未入冬,可见此时此刻世子殿下是何等虚弱,他苦笑道:“幸好邓太阿没在场,要不然前辈你还得打一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