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喊完这句话,头蓦地一低,竟立时哭了出来,把四位阁臣都给干沉默了。
张鲸乃是万历朝的司礼监权宦,在明神宗清算张居正之后,他为斥逐冯保出谋划策,从而取冯保而代之,任掌东厂太监,成为了明神宗的心腹。
张鲸得势后,更加嚣张跋扈,倚仗恩宠,乃至当时京师有谚语云,“宁逢虎狼,莫逢张鲸”。
万历十六年,吏科给事中李沂上疏言张鲸之罪恶百倍于冯保,万倍于宋坤,擢其发不足数其罪,食其肉不足振其冤,并道坊间流传张鲸广献金宝,故得无事,明神宗闻言震怒,立将李沂逮下诏狱,廷杖六十,斥为民。
然而不久之后,雒于仁批评明神宗酒色财气时,再次提及张鲸在官内擅权不法之事。
于是明神宗只得召见申时行等四位辅臣为自己辩解道,“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
尔后,明神宗为了表明他并未因接受张鲸贿赂而重用张鲸,也为了表明他政出独断,他当场便召见张鲸,并要申时行等人加以训斥。
自从这次戒谕之后,张鲸顿时失宠,不久便退废林下,完全重蹈了冯保的覆辙。
而明神宗嗜财如命的性子并没有得以改正,张鲸被废黜后,明神宗利用内臣到民间搜刮聚敛的事情反而越来越频繁,可见当年张鲸的一举一动全是出自明神宗授意,并非是他自作主张。
时移世易,魏忠贤之于皇帝亦是如此,且皇帝对于魏忠贤的依赖和信任程度是远远超过当年明神宗对于张鲸的。
“九千岁”离“万岁”已只有毫厘之差,若非皇帝默许,魏忠贤他一个宦官哪里有这样大的能耐?
因此四位辅臣都很懂事地一声不吭,任由朱由校和魏忠贤尽情挥发他们过剩的艺术细胞。
朱由校见众人一言不发,兀自接过话头道,“朕知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个不觉得朕偏袒孙承宗的,熊廷弼被传首九边了,孙承宗却能安然无恙地回乡,你们就是觉得不公。”
“但朕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的傻子,方才朕让王体乾念的,李懋芳弹劾孙承宗‘玩寇误国’的那封奏章,朕是早在袁崇焕的表功奏疏呈上来之前,就抄发邸报了,你们也都是该看见了的。”
“从内阁到六部,可谓是舆论汹汹,几乎所有人都在质疑孙承宗冒饷虚耗,你们这般群情激愤,那袁崇焕在辽东,他能充耳不闻吗?”
“没有孙承宗的举荐,袁崇焕又如何有机会立下宁远之战这样的大功?因此照道理说,袁崇焕理应要比朕更加在孙承宗的清誉。”
“可这回袁崇焕上疏请饷时,他还是要请拨四十五万两银子,那也就是说,这四十五万两银子,已经是袁崇焕再三妥协,省无可省的底线了。”
“打这样一仗,就要花上四十五万两,那么倘或这金军隔三差五地就来骚扰一回—他们还不用来得怎么频繁,朕就假设这奴酋平均一个月来一次——那一年也得花上五百四十万两银子。”
“所以孙承宗先前主政辽东时,那每年六百万两银子的辽饷是正常花销,孙承宗确实清正廉洁,没有辜负‘帝师’之名,可他一人廉洁,却不代表他手底下那些做事的个个廉洁。”
“李懋芳虽然话不好听,但其中总还是有几句是有成算的,我朝一年税收不过三百万两银子,就算东拼西凑,顶多也就收到四百万两,要是再多搜刮一点儿,那老百姓铁定是要造反了。”
“倘或辽东的战事迟迟不了结,那么朝廷每年都将入不敷出,每年都要倒欠辽东两百万两银子,这让朕如何能安心呢?”
“所以朕这回派内臣去辽东,也并非是质疑孙承宗,更不是要翻旧账,朕就是派人去看看,让关宁军能省点儿的地方再省点儿,能抠点儿的地方再抠点儿。”
“在潜移默化之下,大家和衷共济得把事儿给办圆融了,岂不美哉?这个道理,也是从前孙承宗纠正朕发音时教授给朕的。”
“孙承宗纠正皇帝发音”的故事,也算是天启朝一段有名的佳话。
日讲的“讲读”是由两位讲官分别承担的,所谓“一官读,又一官讲”,即一位日讲官先带着皇帝总体通读原文,全部读完之后,再由另一名日讲官进行讲解。
按照规定,新书学习读五遍,旧书温习读三遍,每三回日讲过后,到了第四回,就须得将前三回日讲所学习的内容再次总温总讲。
讲官指着讲义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