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日渐消瘦的高昌,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深深地明白,斯人已逝,其心难解。
她记得那一日在嬴华入陵前的最后一刻,高昌取出一块红盖头,盖住了嬴华。那艳丽的红色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有半分褪色——那是当初新婚时,他亲手为她揭下的盖头,是他们丝萝与共的开端,是原以为此生不离不弃的起点。
他曾以为等到将来鹤发白头,她还能坐在他身边,拿着这块盖头,他们一起回忆年少时的青春热烈,生死不渝。然而在被鲜血浸透的年月里,她终究没能完成那一场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许诺。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高昌爱她,所以即便往后的日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继续走下去。她的秦国仍在,他就会替她一直看着。而他怕她孤单,就把这一块红盖头交给她,陪着她,让她知道,不论日月星辰转了几转,她始终都是他的新娘,是他这一生都会记在心间的那个人——如她也记得他一样,那一场杀戮的最后,她的右手是血淋淋的秦剑,左手是当初被高昌精心修复过的泥塑人偶。
在分别的最终,他什么都没为自己留下,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泥偶就在她的掌心里,而他只是守着这座勇陵,不愿意再离去。
从勇陵离开后,魏黠意外见到了嬴驷。那神情憔悴的秦王此刻正在郊外的秋风里站着,安静地等待她的出现。
魏黠快步上前,催促着嬴驷赶紧回车上,道:“好好的秦宫不待,非要跑这儿来?你现在是带病的身子,知不知道?”
面对魏黠的责备,嬴驷却只是发笑。魏黠也觉得自己关心则乱,跟着笑了出来,道:“你还笑?被说成这样,也不反驳两句,可不是我认识的嬴驷。”
嬴驷握着魏黠的手,道:“我的黠儿说得对,我反驳什么?我就是想来接你,也想……看看嬴华……”
但他没敢踏进勇陵,因为嬴华的死有他的责任——没能保护好他的臣民,就是他身为王着的失职,没能保护好他最疼爱的妹妹,就是他这个当兄长的罪责。
看着嬴驷眉间再度聚拢的愧疚,魏黠抱着他,道:“嬴驷,只有你好起来,才对得起公主的牺牲。秦国不能没有你,你知道么?”
她也不能没有嬴驷,但在此之前,他始终都是秦国的王。
但是再不可一世的英雄也有老去的一天,她的嬴驷已经不复当年,加上嬴华殉国的打击,身体正在渐渐变差,很多人也在此时才感觉到,他们的秦王,老了。
秦国的政务开始交接到太子荡手中,嬴驷每一日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魏黠的寝宫度过,臣工们提出按咸阳建制修筑城垣的事,也是经由魏黠和太子荡的商议之后,再交有嬴驷敲定。
太子荡对政务很上心,但他不同于嬴驷的脾性,一直以来的政见也和张仪等几位大臣不同,因此在发生意见冲突的时,都是魏黠从中调停。
魏黠感觉到张仪对这位太子的无奈,但她和嬴驷一样,信任并且希望张仪能够继续效忠秦国。
“荡儿确实跟大王不太一样,加上年轻气盛,难免有冲撞了相国的地方,相国不要跟他计较。”魏黠好言道,“相国是秦国柱石,向来为大王所倚重,秦国,还有赖相国辅政。”
“夫人言重。张仪并非因为太子针对而心有不满,只是实在担心大王的身体。张仪只想请夫人说一句,大王他……”
张仪一语未必,侍者就匆忙赶来,道:“启禀夫人,大王不见了。”
嬴驷如今的身体根本难以支持他独自行走太多路程,这会儿本应该在魏黠寝宫中休息,他却突然失踪了,必然引来波动。
侍卫几乎把整个后宫都寻遍了,依旧没有嬴驷的影子,魏黠又命人去前殿找,最后在朝会的大殿里发现了嬴驷。
此时已近日落,殿中只有嬴驷孤孤单单的身影,他像是睡着了似的,没有因为众人的出现而有半点反应。魏黠和张仪紧张地互看了一眼,最后张仪带众人离去,只留下魏黠一人。
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魏黠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走近宝座上的嬴驷,但是他就那样垂着头睡着,像是睡得很熟,根本没有察觉到魏黠的靠近。
终于坐在嬴驷身边之后,魏黠试探地唤了一声:“大王?”
无人回应。
魏黠的目光转过一些,发现嬴驷双手抱胸,怀里正抱着那把她曾经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把匕首曾险些将他置于死地,也曾经救过流落在外的魏黠,更是她救过嬴驷的证明。尽管刀鞘遗落,不复原配,可仍是最能代表魏黠的东西——她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