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妁连忙将伞挡在温柔头上。
温柔却没有看张妁一眼,只是看着一望无际的雪。
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削瘦单薄,仿佛马上就要被大雪吹倒,可是她的脊背却又用力挺得那样直,哪怕落魄,依旧竭力维护着将门嫡女的体面。
周琛站在外围,皱着眉看着温柔,温柔到现在仍旧是没有表情,只是空寂地看向前方。
可是就在张妁说完台词之后,温柔那双空寂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了聚焦的亮点。
可是周琛的眼神顷刻又变了变,
不,不是聚焦,
像是泪光?
温柔的眼泪忽然就冒了出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挂在眼睫。
可她却笑了,芙蓉面绽,步摇轻摇。
清丽苍白,凄楚无力。
那笑乍一看以为是欢喜,可是眼泪却在她笑时,迎笑而落。
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
周琛都因为这个突然的笑一愣。
笑得突然,也出乎意料,
但是,
周琛的心跳得有些快,
恰到好处!
他都没想过可以这样表达。
温柔背对着张妁,一字一句悠悠道,
“我毁了,我此生都毁了。”
“是不是?”
满城流言,人人唾骂。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除了那滴眼泪之外,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
可是她那一滴眼泪,却四两拨千斤,反而将这种哀凄可笑烘托到了极致。
比大哭大闹更让人揪心,更有渲染力。
荒诞的流言,恰如她此刻笑容和眼泪,与事实相互矛盾。
周琛原本还撑着下巴看,此刻俨然认真起来,不自觉间竟坐直了身子,一双鹤眼紧紧捕捉着温柔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丝毫。
在场其他人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张妁的眼圈红了,却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长诀,
“没有。”
温柔垂眸一笑,似乎是觉得这句“没有”未免太单薄,苦笑里满满的自嘲和讥诮。
多么荒诞的流言,可是偏偏有人相信。
比流言更荒诞的,是人心。
温柔的笑慢慢收起,含着泪,一字一句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无才无德,造谣我无媒苟合,私通外男,奸邪淫逆,以致退婚,道我从里到外全然污浊。”
“关于我的事情在坊间变成一个个不堪入目的故事,人人都道我宫家长女败坏门风,识我者斥我,识宫家者向宫家口吐恶言,辱及家门,连坐将军,本性奸佞,教女亦如此。”
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名声就是命。
一旦名声扫地,便是万劫不复。
人人都说,宫家长女因为行为不检点被退婚,已经被气病得起不来床了。
而实际上让宫长诀觉得可笑的,其实恰恰相反,
她宫长诀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男子不愿意娶她而悲痛欲绝?
她可是宫家的儿女。
将门之后,何软弱至此?
她只恨,原来识不清人心鬼域,扬扬百年爱民如子。
宫家大将此时在边关搏命,只为了保护百姓,而她叔父和父亲拼死保护的百姓,却在此刻,借着嘲讽她的机会,顺势揣测宫家的将军,以造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为逞口舌之快。
何等令人心寒。
可笑,可悲!
温柔又向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在雪中失力一跪,紧接着便是张妁失声惊叫,
“姐姐!”
温柔一张脸苍白,倒在了大雪之中。
她明明逞强,其实心里的怒火和恨意,已经让人心力交瘁。
郑导连忙拿着喇叭喊了一声cut。
张妁顺手把温柔拉了起来。
郑导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平直不带情绪,却显然是表达着认可,
“很好,特别好,就这样。”
“下一场,楚晏和左窈青就位。”
这话是在告诉在场众人,这场戏一条过了。
这是今天第一场一条过的戏。
在场的人惊了一下,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不由有些窃窃私语,
果然是原著作者钦定的女主角。
确实是演技过硬,能把得住这个角色。